金融危机为我们带来的启示是:任何一种经济发展方式都需要与时俱进。表面上,金融危机对云南省的经济增长速度造成了冲击,实质上是对经济发展方式的冲击。随着经济结构落后、发展方式粗放、产业规划不合理等一系列问题的暴露,作为全国资源大省的云南必然要作出改变。
在省委省政府加快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全面部署下,各地将如何加快自身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思路和方式?这个看似有些空洞的口号又会以怎样的方式体现在地方的经济调整和结构转变上?将以系列报道的方式,为你揭示云南在经济发展方式转变上所作出的尝试和努力。
在众多的城市中,我们首先选择了个旧,看看这座典型的资源枯竭型城市是如何走出困扰全球“荷兰病”的阴影。
因矿而建、因矿而兴、因矿而衰的个旧
沿着红河大道驶往个旧方向,一路上的景观显得有些冷清。除了道路左边的红河钢铁厂还时断时续地冒出几股青烟外,沿途上的其他工厂基本上是休眠状态。斑驳的围墙,破烂的厂房,随地堆放的沙石和铁锹,这一切似乎都在告诉我们,这些和矿产有关的企业早已随着这片土地资源的枯竭而失去了活力。个旧就是这样的城市,因矿而建、因矿而兴、也因矿而衰。
矿产明珠变“烂摊子”
在中国的矿产资源版图上,个旧无疑是颗璀璨的明珠。个旧建市至今,累计生产有色金属360万余吨,累计为国家贡献财富超过130亿元,创汇20亿美元,相当于国家同期投入的10倍。早在两千年前,地处偏远的个旧,就锻造出了世界上第一块闪闪发光的大锡。从那时起,这个以锡为主的有色金属矿业基地,凭借着悠久的开采历史、储量丰富的锡矿石、领先的锡加工技术,一跃成为了举世瞩目的“锡都”。时至今日,个旧还拥有滇南最大的城镇人口消费群体和消费市场。这一切,都是这里埋藏着的“大锡”所赐。
但与其他矿产资源同样的命运,锡矿资源也逃脱不了由盛转衰的生命周期。在个旧经济快速膨胀的同时,由于重开发轻治理、政府“恋税”企业“恋矿”,人们对矿产资源的迷信和依赖,加剧了矿产的过度开发。致使矿产资源保有量在短时间内大幅下降,最终导致矿井越挖越深,矿产越采越少,矿产经济开始坍塌下陷。
个旧地表和浅部矿产资源是否真的完全枯竭?我们看看数据就清楚。截至2009年底,个旧矿区有色金属保有储量仅为累计探明储量的5.48%。近年来,个旧市有色矿产精矿金属产量从2005年9.1万吨下降到2009年7.9万吨,且呈加速下降趋势。
“个旧本地资源仅可维持3到5年。”据当地的一位工程师介绍,最近几年,个旧冶炼企业均主要依靠外来资源的支撑,来自市外、省外和国外的资源占到了85%以上。更糟糕的是,50多年来,为挖到足够的矿石,让个旧大片耕地、林地被占用,植被成片被破坏,土壤流失、地表塌陷,以致山体开裂、滑坡、泥石流等重大灾害隐患非常突出。目前,个旧就有3000多公顷采空区的“烂摊子”亟待治理。
辉煌过后步履维艰
没有了矿,对个旧意味着什么?记者在个旧市经济局统计的一份数据中看到,2006年以前,个旧全市以有色金属为主的矿业从业人员达7万人,约占全市就业人员总数的55%;矿业产值当年突破100亿元,其产值占个旧全市工业总产值75%,利税占60%。可以说,矿业的兴衰直接影响着个旧经济发展命脉。或许我们可以回头看看早已被遗忘的东川,我们无法排除,个旧有没有可能上演与东川相同的坠落轨迹。
在个旧发改局局长张伟看来,由于在一段时间里,个旧对资源型产业发展周期性和资源的有限性认识不足以及过分追求GDP,导致个旧资源型产业到了枯竭衰退期才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致使个旧的经济格局十分不合理,基础变得更加薄弱,经济发展步履维艰。
张伟说,随着资源渐渐枯竭,个旧采选企业、末期矿山经营困难,关闭、停产半停产、破产企业数量每年都在增加。“在今后几年内,城镇每年还有1000多名新下岗职工和不低于3600名的新增劳动力需要分流安置和就业;长期停产半停产企业35家;5.3万的城市低保人口,占全市城镇人口的五分之一;个旧在岗职工工资收入在1978年比全国平均工资高24.6%,2006年变为比全国水平低18%。”张伟说,“四矿”(矿工、矿业、矿山、矿城)与“三农”(即农业、农村、农民)的难题交织使个旧面临着巨大的困局。
金融危机 雪上加霜
另一方面,长期以来个旧市可用财力仅能勉强维持行政、事业单位开支和少量的社会保障支出。而个旧作为一个县级老工业城市,由于产业结构调整及社会矛盾急需解决,个旧市政府近年来不得不举债近8亿元,用以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和培植新兴产业和调整产业结构。从2005年起,个旧已进入财政还贷高峰期,对于目前的个旧,不仅要摆脱经济低谷,同时还要偿还巨额的债务。
谁也没想到,2008年突如其来的国际金融危机更是让个旧经济雪上加霜。张伟表示,当年个旧经济发展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经济增长遇到了下行的巨大压力,结构性矛盾显现,长期困难与近期问题交织,造成工业经济增长乏力,财政收支平衡艰难。加之国际市场上有色金属价格的暴跌,大多数冶炼企业不同程度遭遇亏损,产品积压,巨额潜亏逐步显现。“不少企业资金链断裂,一批不具备成本优势的冶炼厂陷入停产或半停产状态,金融危机带来的负面影响在一段时间内难以消除,国际经济走向还不明朗,更增加了个旧发展面临的很多不确定性因素。”
实际上,和其他资源型老工业城市一样,个旧为工业化历史进程的弊端付出了沉重代价;产业结构不合理、城市发展不平衡、社会保障负担重、生态治理和社会稳定压力大等一系列深层次矛盾和尖锐性问题,沉甸甸地压在个旧的肩上。面对城市赖以生存和发展所需的资源,经济转型成为了个旧不得不思考的问题和选择。
毕竟拥有深厚工业底蕴的个旧人始终坚信,锡都文明不会就此消失。
“工业疮疤”变“天然绿肺”
个旧的木棉纺织厂
在个旧西面一片旧矿址上,高耸的木棉树破土而出,每当木棉花开的时候,这里就成了一道“火红的风景线”。去年的最后一天,世界首家木棉精品店在个旧市金湖南路一购物中心亮相。《百科全书》中记载的“木棉易做填充物不宜纺纱”的历史首次被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木棉纺织品改写。这些木棉纺织品的出现,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意义,那就是意味着木棉产业有望成为个旧资源枯竭城市转型发展中的重要替代产业之一。
“锡都”有望变“稻都”
之所以选择木棉产业为切入点,是因为这最能代表当前个旧经济格局发生的转变。就在本月初,国务院出台《关于促进资源性城市可持续发展的若干意见》,启动包括个旧在内的12个资源枯竭转型城市试点之时,个旧转型之路正式跨入了轨道。
在云南红河攀大木棉纺织有限公司的厂房,从德国引进的全世界最先进的木棉纺织机正在轰轰作响。如今,依靠着这套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纺织技术,个旧的木棉纺织业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成功地销往浙江的各大纺织厂。其实,个旧寻找的替代产业远远不止木棉一项。2008年开始,个旧就在探索各式各样的替代产业的发展。比如通过利用云南省生物资源丰富等特点,重点发展天然药物种植及系列化产品开发、投资建成80万吨水泥粉磨项目、建设红河干流马堵山水电站等。袁隆平院士在个旧成功示范种植了超级杂交水稻后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依靠高科技发展农业,是个旧今后转型的一个重要方面,应把个旧打造成中国超级杂交稻面向东盟示范推广辐射基地,若普及了超级杂交稻,以后‘锡都’要变‘稻都’了。”
矿产之火重新燃起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过去的个旧是云南有色金属王国上的皇冠。多年来,个旧的锡业,甚至可以影响着伦敦有色金属期货交易市场上锡的行情。然而近年来,常常往返个旧的许多矿产经销商发现,个旧人对自己锡矿的开采越来越“抠门”了。
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固然是锡矿石的不断枯竭。实际上,正处于危机型矿城的个旧,并没有真正到“矿竭”的地步。在云南省找矿行动下,个旧及初步探明新发现的白云山霞石蕴含3亿吨钾、7亿吨铝以及优质硅,矿石远景储量24亿吨,甚至据全国之首;此外,在过去个旧境内地质勘察程度较高的地域仅占全市国土面积的15%左右……难道个旧的矿产资源又重新“富裕”起来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个旧又可以啃起老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过去的经验表明,资源性城市的转型是迟早的事。如何将资源利用与产业转型有机地结合,正是个旧眼下急需破解的难题。记者在《个旧转型和可持续发展方案(2010-2015)》中看到,个旧力争通过3至5年的项目建设,建成世界最大的锡化工、锡材、砷化工中心和云南省最大的有色金属冶炼加工中心,其中最主要的部署就是大力发展具有自主知识产权和竞争优势的锡材锡化工、铅酸蓄电池等产品。同时,计划将高新技术企业发展到10家……而要做到这些,既需要发挥个旧有色金属产业的现有优势,又需要加大基础创新投入,加快高新技术产业化的发展步伐。
成功引进“沃尔玛”“肯德基”
据说旧时采矿人最忌讳“锡”字,因为“锡”与“熄”同音,引申开来就有停止、消失、完尽之意。所以,过去个旧矿山为了讨吉利,都管采锡矿叫“挖金子”。
之所以要重提这段公案,是因为经过千年的历练后,个旧人给“锡”字赋予了新含义,那就是休养生“息”。在眼下的经济转型中,个旧将“资源节约与保护环境”提高到了与经济发展平行的位置。根据个旧政策研究室的一位负责人介绍,个旧将组建专业化矿区治理公司,专门从事矿山环境治理工作。换句话说,个旧努力的方向就是要将曾经的“工业疮疤”变成“天然绿肺”。如今,初到的个旧外地人都会感到诧异,一个老工业城市竟然有如此绿色般的生活环境,而对于生活在这里的老百姓来说,也正在体验着一个全新城市的蜕变。